想起二十多年前我写给父亲的这封信:
老家的馒头
昨天高密的王大炮来了,提来了半口袋大蒜,紫皮,独头,辣得很过瘾,“后娘的拳头独头蒜”。上世纪六十年代,父亲四十多岁,正是脾气最大、心情最不好的时候。
在我们兄弟们的记忆中,他似乎永远板着脸。不管我们是处在怎样狂妄喜悦的状态,只要被父亲的目光一扫,顿时就浑身发抖,手足无措,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声了。
父亲的严厉,在我们高密东北乡都是有名的。
我十几岁的时候,经常撒野忘形,每当此时,只要有人在我身后低沉地说一声:你爹来了!我就会打一个寒战,脖子紧缩,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,半天才能回过神来。
村里的人都不解地问:你们弟兄们怕你们的爹怎么怕成这个样子?
是啊,我们为什么怕父亲怕成了这个样子?
父亲打我们吗?不,他从来没有打过我们。
他骂我们吗?也不,他从来没有骂过我们。
他既不打你们,也不骂你们,那你们为什么那样怕他呢?
是啊,我们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怕父亲。我们弟兄们长大成人后,还经常在一起探讨这个问题,但谁也说不清楚。
其实,不但我们弟兄们怕父亲,连我们的那些姑姑婶婶们也怕。
我姑姑说,她们在一起说笑时,只要听到我父亲咳嗽一声,便都噤声敛容。用我大姑的话说就是:你爹身上有瘆人毛。
我父亲今年已经八十岁,是村子里最慈祥和善的老人。与我们记忆中的他判若两人。
其实,自从有了孙子辈后,他的威风就没有了。用我母亲的话说就是:虎老了,不威人了。
我大哥在外地工作,他的孩子我父母没有帮助带,但我二哥的女儿、儿子,我的女儿,都是在他的背上长大的。
我的女儿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,见了爷爷,还要钻到怀里撒娇。她能想象出当年的爷爷咳嗽一声,就能让爸爸屁滚尿流吗?
但高密东北乡的许多人说,我们老管家之所以出了一群大学生、研究生,全仗着我父亲的严厉。
如果没有父亲的严厉,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,还真是不好说。
我和父亲的合照
并两幅近日习作,缅怀父亲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