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所构图,非丘壑山林之成景,亦非丹青写貌之陈陈,而是形质之间、意识之上,别开天地,自筑象界。画不叙事而语势,不述物而见神。面具隐其情,石像失其语,浮物游于静空,折景藏于重维。画之所不语,意在其间;形之所未尽,神贯其后。
应金飞每构其图,或漂浮之石椁,或折叠之风景,或半身之人物,或朽木之花枝,皆不存其本真之貌,乃以抽离之姿寓人心之微澜。人物有面,面上无情;器物有形,形中无声。非无神也,神已超象。于是观者凝目久之,不识其时,不辨其地,不解其事,然心之深处,恍有共鸣,或幽或沉,或惊或哀。
应氏之画境,非实景之投影,乃心象之折射。时空可折,逻辑可逆;实景藏虚,虚境含情。风不吹物而物自动,影不附形而形自幻。此非奇技之炫,乃哲思之现。观其画,既若入庄生之梦蝶,复如游康庄之图卷;既疑前缘未了,复感万象初开。
其风景者,非风景也;其人物者,非人物也;其物象者,非物象也。皆为心迹之影,皆为思辨之核。飞鸟不鸣,古像不语,白衣之女或立或行,或眠于水上,或藏于影中。其面不写悲喜,而旁观者自引幽情;其身不具动作,而静观者却生心动。此则画中有我,画外无言;我之所见,君之所藏。
应金飞用笔极精,写形写质,而不为工所役;设色简洁,或灰或冷,而韵味无穷。其画如诗中异象,如梦中浮影,色不过度,线不夸张,却意绪满纸,心波暗生。画幅或方寸,或丈余,皆可为场域;主题或孤人,或空境,皆足动人神。
其艺之旨,非止观赏,实为思辨。所探者非图象之技,乃人心之径。君尝言:“画者,应非描其所见,乃摹其所思;非以手达物,实以心观道。”故其图如问,问秩序之逆旅,问存在之边界,问生死之相托,问时间之皱褶。画幅既终,问题方始。其为艺,不趋热潮;其立言,不事张扬。专于本真,乐于孤寂,游思于梦与醒之间,探道于形与象之外。画非画也,道之显也;象非象也,心之镜也。
若夫一室之中,灯微风静,观其一幅,不辨昼夜,不问春秋。形象虽异而心知其近,语言未启而意味自生。此之谓“观画如观己”,亦可言“应金飞之画,乃时代精神之潜像也”。
是以山不高而传声远,画不喧而心自惊。应君之作,于寂寥之笔中藏万象,于冷峻之构中生热情。画有千象,心有万层;一笔之间,真伪俱生;一图之内,梦醒难分。此乃艺之极境,思之深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