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月25日晚,“中国梦肢队”的最后一名广东的队员已安全到家。这是一批残疾人士,6天前的晚上,27人从天南海北赶到泰山脚下,计划实现“攀登五岳”计划的第四站——泰山。

而此前5年,他们凭借假肢、拐棍征服了五岳中的衡山、嵩山和恒山。晚饭时,队员赵民强雄心勃勃,“全世界还没有一个残疾人团体攀登和征服过五岳, “中国梦肢队”希望能够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。而在未来,攀登的最后一站,他们计划在华山顶峰申请 ‘世界吉尼斯纪录’世界纪录”。队长程保军也希望用 “梦肢队”积极向上、自强不息的精神也激励着越来越多的残疾人走出阴霾。

这支队伍的事迹让人动容。2019 年,程保军带着 “中国梦肢队” 在敦煌戈壁写下了一段传奇。这份坚韧更得到了央视新闻、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的聚焦。程保军还受邀录制央视《向幸福出发》,分享他们的故事,让这份 “不向命运低头” 的力量,跨越山海,传到了更多人心里。

中国梦肢队”的第四站:登顶泰山

9月20日一早,泰山脚下放了晴,蔚蓝的天空被前几日的雨水反复擦拭过,连一丝云絮的痕迹都没留下,干净得让人移不开眼。早上15度的气温带着几分凉意,27名“梦肢队”队员集合完毕,坐上大巴前往泰山。

队员们下了索道穿过崎岖的窄道前往天街,”梦肢队”的队员身着黄色队服,凭借一条腿,一条假肢,一根登山杖沿着山路前进,煞是显眼。人群中,有的队员穿着短裤,短裙,露出了一条条假肢,在阳光下明晃晃的,泛着银光。游客们站在一旁,恍然大悟,他们都是残疾人啊,也明白了“中国梦肢队”名字的含义,“他们还真厉害!”


韩煜与队友的合影,韩煜为左一

队员韩煜说,加入“中国梦肢队”之前,总觉得自己是个“异类”。那个假肢让他躲在屋里不敢见人,他害怕走在街上忍受旁人异样的眼光,无论是同情还是好奇。必须外出时,他都要给包装好假肢,从旁人身边经过时,他甚至会走的缓一些,生怕目光被“揪”出来。现在他坦然了,这些年他在队伍里,在假肢厂里,他才会忘掉那条假肢,反倒像找着了另一半自己。日子久了,他逐渐接受自己,也不再做没必要的掩饰。

通往玉皇顶是一段陡峭而漫长的台阶,比起平地,上山对于他们更考验体力。队员劳同义说,每上一个台阶,假肢只是一个支点,它没有肌肉,得用好腿使劲往上迈,很考验一个人的耐力和意志力。队里喊起了口号,“梦肢队,加油!”。声音一浪高过一浪,游客听了也跟着喊,为他们加油打气,呐喊声在山路上汇成暖流。

终于在13时30分,登山的队伍终于抵达泰山主峰玉皇顶。那一刻,来自全国各地的人登上泰山之巅,感受大自然的美好,展现他们的风采。“快到山顶的时候,我坚持不住了,但是一想到那些赞美泰山的古诗词,浑身又充满了力量。”韩煜激动地说。

从 ICU到组建”梦肢队”

“中国梦肢队”是河南省漯河市退役军人程保军2018年创建的。他也是队里的领军人物,“实在,好人”是队员给他的评价。这份实在,早在他 23 岁那年的洪水里,就浸成了骨子里的劲。

那年他参加了1998年的湖北长江抗洪抢险,他所在的整个团被派往长江的洪湖,作为连队里的一班长,干啥他都冲在最前面。他们在决口处构成了一道人墙,后面跟上来的部队扛来一包包沙袋,一连忙活了近三天三夜,才把决口给堵住了。他所在的连队获得了集体二等功,还有团中央授予的青年抗洪突击队荣誉称号。

退伍后,程保军开过出租车,公交车,干过园林绿化,后来开起了大货车。2011年,为了躲避一辆电动车,他撞上了另外一辆汽车。瞬间他昏迷过去,醒来眼前的两个腿已经扭曲流血,想起学过的急救包扎的知识,翻找到一根充电线,一根布条,把腿扎起来,拨打了急救电话。伤情严重,医生也没保住那条腿。

当从ICU中醒来,程保军盯着两条断腿,想起当兵时的越野长跑的优秀成绩,想起摸爬滚打的训练,觉得人生彻底完了。他常趴在窗户上往外看,觉得自己的存在只是家庭的累赘,他都想跳下去。老婆日夜开导他,战友也来看望他,伤口也在慢慢愈合,直到一个假肢业务员让他燃起了一丝希望,业务员说,穿上假肢他可以站起来。

可站起来的 “代价”,比他想的重。假肢的价格像天上的云,飘得没个准,几千的,几万的,还有几十万的,装有芯片的假肢控制走路的力度比普通假肢强上不少,每过几年还需要更换,这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。他是双腿截肢,更需要装性能好的假肢。咬咬牙,程保军最终选择了一副10万元的假肢。

没了劳动能力,日子就僵住了。程保军整日窝在家里,心里又愧又慌。一天,他看到网络上有人用木头做了个简单的假肢。那画面像道闪电,劈进了他心里:别人能用木头做,我为啥不能做一副更好的?

程保军左四

他在网上搜资料,眼睛看酸了就揉一揉,看不懂的机械设计图,就对着屏幕一点点琢磨;逢年过节,外地打工的老师傅回来了,他就提着礼物去串门,问东问西,把人家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。自己琢磨着用木头雕刻磨具,手工打磨,就这样熬了两年,终于做出了一个预期的假肢。可他颤颤巍巍穿上它,扶着墙站起来,走得晃,重心也不稳,他意识到这条假肢仍有很大改进空间。

可改了一次又一次,假肢的性能却总不见好,他一度想把机床给砸了,可不做假肢,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。消沉了很久,他又重新走到了机床前,把制作视频上传了QQ群,不少网友鼓励他坚持下去。

2017年,令他满意的仿生双液压膝关节终于做了出来,这也吸引了很多残疾人士前来试穿。大家试穿后,都要买。程保军就去申请了专利,做起了假肢生意。别人卖6万、10万的假肢,他只卖2万,他知道残疾人的难,不想让钱,再挡住他们 “站起来” 的路。

戈壁风沙里的 “同行者”

劳同义回忆当初从程保军那里买假肢,他特意留了一个心眼。因车祸导致残疾后,劳同义去了假肢厂上班,对于假肢的优劣他很清楚,担心被糊弄,他偷偷找到程保军,亲自试穿,一上腿,虽然和真腿没法比,却贴合着残肢,没半点硌得慌的生硬。和程保军接触下来,看他说话实在、做事敞亮,那点防备立即散了。后来,劳同义便加入了“中国梦肢队”,一起做公益,一起参加各种户外活动。

队员劳同义

2019年,“中国梦肢队”7个人6条腿,4天3夜挑战108公里戈壁无人区,人群中有残疾人也有正常人,那次活动让劳同义记忆犹新。韩煜也在历练中一步步打开心结,在“梦肢队”这个爱说爱笑、抱团往前冲的团队中体验着一家人的感觉。

沙丘起起伏伏,黄沙漫到天边,连太阳都被裹得发昏。一天要走20多公里路,茫茫沙漠只有一批人和大巴车,朝着看不见头的远方挪。劳同义前面的人走得飞快,后头的人有的腿软掉队,有的干脆坐在沙地上,说啥也不想动了。

劳同义走着,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,一个30岁的男子,身材肥胖,瘫坐在地上,腿肚子一抽一抽地跳。他拐了回去,给他做起了肌肉拉伸。他起身走的时间久了,劳同义的身体也扛不住,蹲坐在沙漠里,一两个小时的时间,眼前的沙丘一会儿看着在左边,一会儿又移到了右边,连路的形状都变得模糊。他逐渐体会到了绝望:这条路没人能替他走。

身后经过了一对母子,母亲拿着棍子牵着七八岁的儿子,孩子一步一步跟着走,劳同义一下子又来了劲:自己难道还不如一个孩子吗?他撑起身子又往前挪了步。

“远征”的最后一天,韩煜实在撑不住了。戈壁的路和平地不同,遇到松软的沙子,假肢很难发力,连续几天走下,连接假肢的腿部酸胀疼痛,甚至早上起来,残肢肿得连假肢都穿不进去,其他队员也不好过,有的都磨出了水泡。

韩煜记得,劳同义一直搀着他说,大哥加油,咱们这次一定要走出去,他咬牙回复说,行,走出去。其实退出比赛很简单,只需要摘掉手牌,坐上大巴车。他们两人最终还是一起坚持走到了终点。

终点处,他们看到了很多迎接的人,那一刻,劳同义说不出来的感动,一路走来既有不容易,也有幸福。韩煜看到很多正常人走到终点都累得痛哭流涕,苦不堪言,他也充满了自豪感。“我们残疾人咬咬牙,也一样能走到终点。”

在韩煜看来,沮丧、自暴自弃是很多残疾人一开始都要面对的一道坎,他经历过跌到低谷,他更清楚很多人是无法接受突发意外造成的残疾。但他看来,所谓接受不了现实,其实自己给自己束缚了一个牢笼,实际自己走出来后发现其实也无所谓。

“跨过这道坎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。反正自己已经改变不了现实,那就坦然接受。接受自己已经成为残障群体的一部分,那就尽自己所能做一个不让自己失望的人。” 韩煜说。

多次参加户外活动的“中国梦肢队”队员在征服一座座大山后,他们更加自信,“攀登征服五岳既是中国梦肢队带领大家走出去的活动表现,更是‘假肢裸露穿,勇敢做自己’为特色的具体体现,用行动向世界宣告,别人行,我们一定行,别人不行,我们中国梦肢队也一定行,我们残疾人也可以有质量、有尊严地工作和生活。”


统筹:石闯
编辑:岳炎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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