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门山水，灵秀天成。沈公晚岁，心境澄明，写《虎丘十二景图》以寄怀抱。笔墨纷披，气韵沉雄，吴镇之法为骨，老笔纵逸为魂。观者启卷，若入姑苏胜境，烟水千重，景象接踵。

　　首为虎丘，塔影斜倾，松云环拱，剑池深碧，古意森然。继至玄墓，径苔深绿，烟霭迷蒙，静气盈怀。虎山桥横卧溪涧，桥孔倒影，柳岸人行，舟影出没，江南幽趣尽在其中。南峰高远，松涛飒然，云烟缭绕，僧庵孤立林壑，尘心顿息。

　　横塘水阔，烟波浩渺，白鹭掠影，舟楫轻移，素净自生旷远。光福山松柏苍森，钟声林外，幽韵沉沉。天池山碧池涵天，倒影浮云，恍若仙境。贺九岭山脊蜿蜒，松涛起伏，云烟翻卷，浩气盈怀。上方山幽谷深林，泉声淙淙，亭阁掩映，意趣清远。

　　觉海寺香火缭绕，松影婆娑，佛声远播，宁静肃穆。姑苏台高台临风，俯瞰繁华，古松蟠曲，苍凉有怀。莲花峰奇石若瓣，云气蒸腾，花木点缀，景色灵动。十二景并陈，章法起伏，观者心游其间，若履青山绿水，尘虑尽消。

　　斯图册墨色清润，笔意老成，繁简得宜，疏密相生。卷合而余韵不散，烟水之气犹萦怀抱。此诚江南山水之大观，沈公胸襟之写照，非独画史珍赏，亦士心澄怀之所托。

题曰：松屿人家

江南烟水，林影参差，此图写虎丘山下人家，临江而居，楼台高下，错落成趣。江水横贯画幅右隅，微波不兴，映松篁倒影，境界澄澈。山坡依势筑屋，重楼飞阁，檐牙高翘，楼台上人凭栏远眺，似与江南清景相对成吟。

墨笔苍老，树石皴法披麻兼解索，繁处不乱，疏处尤静。林木浓淡相生，屋宇界画劲健，重台层叠，石阶曲折，递进有序。江面大片留白，轻施淡墨，使远近分明，气象豁然。舟楫泊岸，桅杆低垂，虽无喧声，观者自得人世生息不绝。

此景雅俗并存，松林掩映间楼台隐现，舟楫行泊，民居烟火不失逸怀。作者借动写静，以俗衬雅，令画面既见生活气息，又存文人胸襟。墨色多干笔皴擦，树石有骨，屋宇沉着，虚实相间，意象自成。

题“松屿人家”，寓江南安居清乐。松涛拂耳，江水轻拍岸脚，楼台上人或语或默，远山若隐若现。此图简劲醇厚，神韵自远，乃沈周晚年墨法之象，吴门山水中精神深厚者也。

题曰：修竹清居

修竹夹径，疏影摇风，此图写虎丘一隅幽居，静穆有致。山径自下盘旋而上，曲折如带，石阶层叠，行人徐步，似与林声为伴。竹林密植，翠色入云，风至则万竿同响。林中亭舍敞然，三人对坐凭几，或语或默，气象闲雅，若世外桃源。

画笔劲而不拘，浓淡相间。竹叶细描，秩然成帘，层层叠叠，远近分明。屋宇界画沉着，檐角飞翘，形制端严而不失生动。石径用披麻皴，纹理纵横，逼真如生，令人若闻履声自坡谷回荡。竹林空隙处留白甚多，恰成虚实之妙，令人心神清爽。

此景写隐逸之情。竹为君子，坚贞虚怀，亭舍为寄，幽然独处而不失温润。图中人物或行或坐，皆神闲意远，观者可想其心远地偏，不问尘俗。沈周笔墨在此显其老成，繁中有简，静中寓动。全幅澄澈深远，林壑清凉，既见吴门山水之秀润，亦得文人寄怀丘壑之意。题曰“修竹清居”，可称其意境之真。

题曰：古寺深扃

古寺之门，森然高耸，朱棂厚扉，阔若屏障。图中主景为一重高门，门外甬道平直，阶级分明，两侧垣墙蜿蜒而伸，犹若守护。门首悬额似隐其名，观者心生敬畏。门外小亭俨然，飞檐微翘，置于石阶之下，似为候访之所。亭侧井栏一具，木架低垂，清泉或可汲之，映衬此境清冷之气。门前两行人并肩缓行，一挑水者执扁担而过，显山中生活气息，令静穆的画面添几分人间烟火。

画笔沉厚，树木盘根错节，枝叶繁茂，郁然若护法之神。近处参天古木数株，枝叶交错成帷，浓墨点叶，笔法劲健，颇见沈周之厚朴之力。远景则淡墨渲染，烟云氤氲，隐然可见山石之形，使人心生遐想。建筑线条谨严不失灵动，屋脊层叠，斗拱分明，极具匠心。画面空灵与沉稳并济，动静相宜。树影与屋宇相映成趣，仿佛世事俱寂，唯有清钟之声自林壑中来，回荡心间。

题曰：高台远眺

图绘高台层阁，依山而筑，凌空欲飞。屋宇三重，檐牙高啄，台前回廊深敞，二人凭栏而立，若对远山云雾指点江山。台后修竹森森，修长挺拔，随风拂动，若低语林泉。山脚浓林层叠，枝干交错，浓墨点叶，映衬楼阁愈显孤高。远方群山隐约起伏，峰峦浸润于烟霭之间，轮廓模糊而不失厚重之势。整幅图以淡墨渲染，烟云迷离，观之如入天际之境，胸臆顿开。

画面布局简远而不失精微。沈周用笔老辣，勾楼阁以硬朗之线，饰树木以湿润之墨，干湿相间，疏密有致。高台屹立山巅，象征人心超脱尘世，林木繁茂与远山空濛互为映衬，使得画面兼具庄严与灵动。画中二人，或为逸士，或为知己，举目望远，似怀古今之感，抑或观景怡情。其小而不失神采，恰是画眼所在，使得整幅作品多了人文气息。

此图意境深远，蕴含文人高致。高台象托胸襟之旷达，远山象征心志之高远，林竹象喻节操之不屈。观者可感其疏朗之气，亦可领悟世外之怀。沈周老年之笔，于简逸处见深情，于空濛处生丰厚，使画面更具诗意。观之久矣，若随云烟游心于九天，尘虑渐消，心亦澄明。题曰“高台远眺”，既写实景，亦寓怀抱，最能契此画之旨。

题曰：危阁观澜

此图高阁危峙于山巅，层层台阶蜿蜒而上，宛若直抵云霄。楼阁飞檐凌空，栏杆开阔，凭栏者三五，或对语，或眺望，神情悠然。阁后塔影参差，错落而立，与前殿屋宇遥相呼应。山脚密林丛生，枝叶繁茂，深浅墨色交织，生机盎然。远处江面云雾氤氲，水波渺渺，似隔尘世。整幅构图高低呼应，近密远疏，极具深远之势，令人心生仰止之感。

画者以苍劲之笔，勾勒台阁台阶，线条沉稳而富韵律;林木则以湿墨点染，轻重相宜，层次分明。台阁之上人影点点，虽小而精，观之仿佛可闻谈笑。楼台险筑于悬崖，象征志士立世之孤峭;江面空阔幽远，寓意胸襟广阔无垠。林木间散落小屋，与巍峨楼阁相映成趣，宛若尘世与仙境并存，寄托文人之闲情逸致。

此图气象高朗，意境清远，寓志寄怀，颇具深意。楼阁之危峙，暗合文人立身不倚权势之志;江波之无际，映射胸中超然旷达之怀。画境既具人文之雅趣，又有山水之空灵，诗画相生，令人赏之不倦。题曰“危阁观澜”，既点出高阁之雄伟，亦显观者胸襟之广远，最契画意。

题曰：塔影江烟

高塔凌空，层檐递迭，如云中之笋直探苍穹。塔下殿宇重重，屋脊翘然，似鹤翅将举。丹墙绿瓦，隐映林木深处，庭院相连，曲径通幽。楼台轩敞，人物凭栏眺远，或对语含笑，或静观江色，神态安闲，气度自若。远山横亘天际，淡墨轻晕，恍若烟岚初起，隐约间衬托塔影之峻。江面一泓清波，广阔无垠，恰以虚静之景托出殿阁之盛，意境深远，静穆悠长。

画者运笔劲健，塔身线条挺拔遒劲，殿宇结构井然有序，树木点染疏密得当，远山晕染轻淡柔和。塔之高耸为全图之目，殿阁楼台、人物舟楫皆围绕之而设，画面布局收放自如。江水空白处，留出无尽遐想，舟行其间，似一叶浮生。渔人摇橹而去，微波轻泛，既破全图之静，亦添画面之生。近处繁华，远处空旷，虚实相生，浓淡相宜，构成浑然一体之境。

此图境界宏阔，塔耸江天，象胸怀之高远;江流浩荡，寓世事之无涯。楼台殿宇整饬，喻心境之雅洁自律;江舟孤行水面，似游子浮沉于人世，独守清明之志。观之，恍若身临塔下江畔，耳闻钟声清越，目睹烟岚缥缈，心神俱宁。题曰“塔影江烟”，既点其形胜，又显其意旨，极契画境。此景此意，静中见动，动中寓静，如宋人诗句，声断而韵犹在，回味绵长。

题曰：石径松声

石壁层叠，松阴郁郁，曲径幽深，声从涧壑回转，恍若清籁入耳。孤亭隐现树杪，朱栏半掩，苔痕铺路，行人至此，心境自澄。飞阁高倚崖巅，烟岚缥缈，似有神游天外之意。

松根之下，三人并立，或执卷，或凭杖，神色淡然。山光如墨，层岩掩映，枝叶风动，隐隐如波。四顾皆壁立千仞，惟石径蜿蜒，若世外孤鸿，风骨自清。

观者凝眸，仿佛听泉鸣石罅，见云气流林杪。画笔收放之间，点皴沉着，留白如烟，境意融然。是以幽趣深长，得山林静寂之妙，堪为赏心慰怀之图。

题曰：石磴清坐

石磴平展，崖壁垂青。层层台地，散坐高士，或对谈，或抚卷，眉宇闲澹。山光含烟，竹影婆娑，孤亭半隐林杪，映衬清旷之境。

石径蜿蜒，贯通南北，松竹错落，翠色点染。远处塔影参差，桥梁横跨，溪水悠悠。山崖之上，白云舒卷，风声徐来，坐者若与天地为友，神情自若。

此卷写意兼工，线条如丝，点皴若雨，留白成空灵之致。观之可悟山林澹泊之趣，亦得高怀寄远之心，顿觉万籁俱寂，唯有松声入耳，山气充怀。

题曰：竹庭云影

层楼依壁，竹影森然。石阶盘旋而上，翠色拂衣，廊腰水抱，曲折深藏。院宇层叠，朱户半启，堂前静立数人，清谈若遗尘世。远山淡抹，仿佛隔尘梦寐。

楼阁飞檐，细描见匠心;石墙斜砌，苔绿渐侵。林木交柯，风声轻送，院深深处，人语低回。自山径遥望，如见雅集高士，偃息竹庭，心远地自偏。

此图笔墨温润，勾皴劲健，屋宇结构森然不乱。竹色苍苍，林深水远，意象超然。观之，宛若入山居幽境，心随云水，澹然无求。

题曰：松壑清游

林壑深邃，云气氤氲，山门危立于翠壁之巅，石级蜿蜒，曲折若龙蛇之行。松风自壑底激起，声若琴瑟，轻鸣于耳际。翠竹夹径，繁荫翳日，清露滴于苔石，散作幽香。山壁高耸，藤萝垂挂，若织若帷，遥见殿阁于烟霭间，宛若天宫倒影。观者举目，胸襟顿开，尘虑皆泯，似入仙境。

廊庑飞檐，雕梁彩绘，处处显工笔精微。行旅登阶而语，身影映于石壁，声声回荡，犹似古调悠悠。松鹤闲立于枝杪，双目顾望，意若超尘。溪泉自幽谷溢出，蜿蜒绕屋，水声潺潺，宛若珠玉击盘。亭阁间道人凭栏而立，手持玉笛，神态萧散，似欲吹彻世间清音。此图以浓墨点皴，疏密相生，远近递成，若真若幻，摄人心魄。

远山连绵，烟霭深处隐隐见白云翻涌，似海涛起伏。行人或携童子而来，或并肩闲步，皆衣袂飘飘，神情安适，恍若乘物游心。此境非徒绘形，实寄胸襟;非唯画山，亦写人心。观者凝神久立，方觉笔墨外自有无尽之声色，仿佛松风再起，石径复鸣。若以词寄情，堪道：“清泉漱石松间路，白云深处有人行。”一卷在手，尘嚣尽忘。

题曰：古井寒泉

高树盘根，枝叶交错，掩映山径。道旁古井半掩青苔，石栏斑驳，若历千载风霜。林间微风拂动，叶影婆娑，声似低语。岩壑之势嶙峋起伏，幽光隐现于林间。游人三五，徘徊井畔，或探首凝视，或仰面清叹，神情恬淡，皆怀古之意。

泉水澄澈，深不见底，投石入井，水声空远，如奏清钟。林隙露光，洒落井面，波光粼粼，若碎玉摇曳。山道蜿蜒，自林外通幽，竹影横斜，似迎似拒。林中行者，或倚杖徐行，或负笈沉吟，皆袖手长吟，心怀高远。画工以淡墨破浓，山色若隐若显，予人无尽遐想。

远方殿阁隐现云际，钟声未闻而心已静。石径渐远，游人影散，唯风声依旧。此图虽小景，意境极深，古井寒泉，似藏千年沧桑，予人警省。观之若闻岁月低唱，心神随之远遁。若以词咏之，堪言：“旧井深沉寒气起，松风声里听流年。”凝神久视，仿佛自身立于泉边，与画中人对语，天地俱寂，唯心自明。

题曰：烟林舟泊

烟雾空濛，林木蓊郁，山势若巨龙卧波。近岸舟楫轻泊，橹声微微，似与风语。山门半掩，殿宇层叠，朱檐若霞，松影婆娑。林壑深处，钟声未闻，已有静意流转心间。游人二三，步上石径，手持书卷，神态自若。

画工点染云烟，以淡墨晕染山色，远近递成，生意盎然。高树葱茏，藤萝垂挂，若翠帷幕掩殿宇。林下小桥横卧，似通向人心之境。泊舟者或凭栏而望，或理缆低吟，神情闲散。水波荡漾，山影倒映其中，似天地合一。此景不独写实，更寓幽怀。

远山隐约，钟塔参差，若仙宫列于云表。林间小径蜿蜒曲折，游人循声而行，心神俱静。此图层次井然，意象深远，观者久视，似闻松涛水韵交织之音。若以词寄意，堪道：“山色空濛烟外远，水光潋滟雾中明。”一卷之间，尘世之累尽散，唯觉心随云烟而往，渺然无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