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.北国狼烟
刘聪(?——318年),刘渊第四子。和他父亲一样,刘聪博览经史,文武兼备,骁勇超人,而且在汉赵雄起北方的过程中战功卓著。刘渊死后,经过了一场宫廷政变,刘聪上位。但此人杀气太重,不懂得收敛游牧民族的劫掠习气,以致在中原地带未能长久立足(这一点,给之后拓跋氏的北魏政权提供了教训)。
刘聪不给敌人更多的时间修整和喘息,即位仅三个月,就派刘曜、王弥和儿子刘粲统兵南下进攻洛阳。渑池一战,大败晋军,但洛阳未克,刘曜便纵兵在黄河南岸的沃野上大肆掳掠数月。第二年,刘聪又增派大将军呼延宴领兵南下,对洛阳是志在必得。呼延宴更是个急性子,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,连败晋军数十次,斩杀三万余人。而且不等刘曜等人的军队配合,呼延宴孤军直插洛阳城,攻陷平昌门,在城内到处纵火。都城洛阳顿时陷入一片火海。因为是孤军闯入晋朝国都,呼延宴不敢久留,迅即又从东昌门杀出,在洛水畔烧了晋怀帝用来出逃的船只。等到刘曜、王弥等人的军队到达后,两支汉赵兵马如同狼群一般再度血洗洛阳城。王弥、呼延宴攻入南宫太极殿,纵兵抢掠宫女和珍宝。而刘曜则大开杀戒,晋朝官员、宗室成员三万多人死于屠刀之下,血流成河。最后,他们俘虏了晋怀帝和羊皇后(据《晋书·卷三十一·列传第一》记载,羊皇后为世家女,名献容,貌美,聪慧,晋灭之后为刘曜妻),并带上传国玉玺,撤离已被洗劫一空的洛阳城,回师汉赵国都平阳。西晋王朝由此元气大伤,呈日暮之势。
不久,刘聪又派刘曜和刘粲攻打关中。长安城告破,在这里防守的南阳王司马模父子被杀。据《晋书·卷一百二十·载记第二》记载,刘聪想借此坐拥中原,封刘曜为车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雍州牧,镇守长安,但遭到周边晋朝各郡县武装的联合抵抗。困守数月之后,312年,刘曜撤出长安,退回平阳。
313年,刘聪借故杀死已成阶下囚的晋怀帝。消息传到晋朝,在长安的皇太子司马邺即位(庙号晋愍帝)。晋愍帝任命刘琨(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)为司空、大将军,总理朝政和军事。刘琨文韬武略,出为将帅,入为宰辅,常能运筹帷幄。刘聪两年内三次派兵攻打长安,均告失败。于是刘聪改变策略,转而集中优势兵力对付刘琨所部,设伏,败之。刘琨避往他处,后遇害。(说句调侃的话,这是汉室宗亲和汉室外甥之间的实力大比拼。)
在肃清了所有的外围障碍后,316年,刘聪派刘曜再次进攻已呈瓜熟蒂落之势的长安。司马邺出降,西晋正式灭亡。
刘聪灭掉西晋,中国历史进入东晋十六国时期
然而灭掉了西晋之后,汉赵政权却没能一统华宇,再造大汉帝国,而是陷入了内乱之中。先是刘聪极尽享乐,走向昏聩,宠信佞臣小人,滥杀贤良忠臣。而后,318年,刘聪病死,太子刘粲即位。紧接着,外戚靳准干政,发动兵变,弑君自立,还将都城平阳的匈奴刘氏宗族成员无论长幼全部斩杀。镇守长安的刘曜闻讯带兵杀回平阳,诛灭外戚乱党。319年,刘曜称帝,封羊献容为皇后,立其子刘熙为太子。不久,迁都长安。羊献容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两国皇后,汉赵帝国则成为中国历史上又一个在长安建都的汉政权(迁都长安之后刘曜改国号为“赵”,以别于西汉),也是有史以来入主中原的第一个少数民族政权。只可惜,内乱之后的汉赵帝国开始走下坡路。羯族将领石勒以戡乱为名割据一方,长期对峙。328年,刘曜兵败洛阳西,被擒,主力尽失。石勒乘胜西进,汉赵太子刘熙弃长安逃往上都(今甘肃天水)。第二年,石勒攻破上都,杀刘熙,汉赵亡。石勒的羯族政权未改国号,仍称“赵”,史称“后赵”。基于此,刘曜、刘熙时期的汉赵政权又称“前赵”。
后赵与前赵经过十年对峙后,灭掉前赵
4.皇权末路
皇权,与“黄泉”谐音,既是荣华富贵家天下的象征,也是最接近非正常死亡的行为方式之一。有史以来,皇帝、国君无数,或倒台后成为刀下之鬼,或退位后抑郁而终,或自刎,或饮鸩,或自焚,亦或是赴江投海、自挂东南枝……种种死法,史书上不胜枚举,无疾而终如汉献帝刘协者凤毛麟角。即便如此高危,却还是吸引着众多的社会精英分子如飞蛾扑火般不懈追求,这就是欲望的力量。
316年,匈奴南侵,西晋灭亡,五胡乱华,狼烟四起(这一时期,匈奴、鲜卑、氐、羯、羌等北方少数民族势力纷纷南侵,圈地为王,互相攻伐,被部分史学家称为“五胡乱华”时期)。王公贵族、豪门士族纷纷举家南迁,史称这一现象为“衣冠南渡”(取豪门士人衣冠楚楚之意也),这其中也包括西晋皇族琅琊王司马睿。在王导(琅琊王氏家族的代表人物)等人的辅佐下,317年,司马睿在建康(南京)称帝,晋朝政权得以延续,史称“东晋”。
也许是南国的风太温柔,也许是江南的水太清秀,历史上位于南方的政权大都是文韬胜于武略,艺术成就多于领土扩张。“书圣”王羲之、开创田园诗派的陶渊明、医学家葛洪等就是东晋文化界的代表。偶有以攻城略地闻名者,也多为北地南迁之人,比如“闻鸡起舞”的北伐名将祖逖(tì),比如在淝水之战中打得前秦军一败涂地的阳夏谢氏家族(谢安),比如一举灭掉成汉政权的龙亢桓氏家族(桓温)。在东晋半壁江山一百零三年时间里,“王谢风流满晋书”(语出唐代羊士谔诗《忆江南旧游二首》),两家联姻,互相帮衬,在历史舞台上出镜率极高,大大遮掩了其他人物的光彩,这其中就包括家族落魄已久的汉室宗亲刘裕。
刘裕(363年——422年)字德舆,小名“寄奴”,彭城人,生于晋陵郡丹徒县京口里。据《宋书·卷一·本纪一》记载,刘裕为“西汉楚元王刘交之二十二世孙也”。刘裕自幼丧母,少时家贫,常以砍柴、编草鞋为生,颇遭乡人贱视。后离家从军,以能征善战封将军。在当时重文轻武的东晋门阀时代,寒门武士很难出头。刘裕硬是逆流而上,通过九死一生的战争磨砺,带出了一个寒门武士集团。南宋辛弃疾在其词作名篇《永遇乐·京口北固亭怀古》中对刘裕的生平事迹曾有过一段中肯的评述:“斜阳草树,寻常巷陌,人道寄奴曾住。想当年,金戈铁马,气吞万里如虎。”
战神般的刘裕,披坚执锐,冲锋陷阵,同时又足智多谋,总能以少胜多击败强敌,在东晋后期的动荡岁月里逐渐崭露头角,受到朝廷赏识。那时候,司马氏政权已是日暮西山,各地反叛、割据势力频现,政局混乱。常言道“乱世出英雄”,接下来,刘裕更是充分显示出他军事指挥才能的一面——402年,平定孙恩叛乱;405年,剿灭桓楚割据;411年,收复岭南;412年,攻破江陵;413年,并吞巴、蜀;415年,收荆、扬二州……战功赫赫的刘裕,一路从“中兵参军”到“镇军将军”,再到“豫章郡公”、“开府仪同三司”,逐步成为朝廷肱股之臣,位列三公。尤其是在剿灭桓楚割据势力过程中,刘裕更是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。当时桓氏军阀气焰嚣张,一度攻占都城建康,废立皇帝。眼看司马氏政权摇摇欲坠,刘裕指挥军队逆势反攻,接连收复江陵、建康,追杀贼首桓玄,迎晋安帝司马德宗复位、还朝。
除了肃清境内反叛和割据势力外,刘裕还两次北伐,灭了鲜卑慕容氏政权南燕和羌族政权后秦,降服了氐族政权仇池,相继收复了黄淮及关中地区,并光复了洛阳、长安两座西晋旧都,给司马氏政权打了一剂强心针,达到了东晋疆域的最大化。刘裕想继续西征、北伐,以图完全恢复西晋时期的大一统局面,怎奈部下将士大都生自江南,无心征战北方的胡虏政权,刘裕只好收兵。
刘裕一度收复晋朝旧都洛阳、长安
此时的刘裕,身兼文、武数职,总览朝政。因为出身孤寒,刘裕深知百姓疾苦,身居高位却生活节俭,不喜奢华。接下来他大胆整顿吏治,打击豪强,重用寒士,组建寒门内阁,使劳苦大众得以有参知政事的机会,使以往州郡以上官员全部由王、谢、庾、桓等家族中人担任的局面彻底改观。由此,在中国历史上垄断上层社会几百年、已树大根深的门阀制度在刘裕的大刀阔斧革新下受到了沉重打击。
从历史的发展规律看,当一个臣子功高盖主的时候,不是篡权夺位就是被国君诛杀,基本上没有第三条路可走,更何况刘裕在除旧革新时大肆杀伐那些违反禁令的豪门士族,树敌众多。当然,也不排除刘裕野心膨胀、欲壑深陷。当一切障碍扫除后,刘裕选择了他认为最好的出路——夺取皇权。419年,刘裕派人缢杀(吊死)晋安帝司马德宗,立司马德文为帝;而后不久,又逼司马德文禅位。
420年,刘裕在建康称帝,国号“宋”,中国南方进入南朝时期。因为刘裕见识了司马家族在历史上的几经隐忍和复出,寝食难安。为防东晋皇族势力咸鱼翻身,刘裕采取了极端手段——灭门。据《晋书·卷十·帝纪第十》记载,司马德文退位时,褚皇后已有身孕,等到孩子降生,刘裕派已经卖主求荣的褚家弟兄前去家中,将新生儿杀死。不久,又派琅琊王府侍中(小吏)张伟携鸩酒一瓶前往毒杀司马德文。张伟不愿谋害旧主,但又没法回去交差,就在路上饮鸩自尽。刘裕大怒,又派褚皇后兄长褚淡之带亲兵携毒酒前往。司马德文不饮,亲兵遂将之按倒在床,用被子捂死。随后,刘裕在全国捕杀司马皇族。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针对前朝皇族的灭门事件,之后便成为惯例。从此,司马家族颓然淡出中国历史风浪之巅,再无称王称霸者复出。
刘裕建宋,南朝开始
然而前有车后有辙,刘宋国祚五十九年间,发生了数次为争夺皇位而兄弟相残的宫廷政变,政局混乱不堪。479年,权臣萧道成(西汉丞相萧何二十四世孙)篡位,改国号为“齐”,也对前皇族刘氏一门采取了几乎同样的手段。《南史·卷三·宋本纪下第三》中就有这样两句佐证:“监人杀王而以疾赴(负责监管的人杀了宋顺帝刘准,复命说是病死的)”、“宋之王侯无少长皆幽死矣(刘宋皇族的人不分老幼全被幽闭而死)”。另据《南史·卷四十五·列传第三十五》记载,萧道成将年幼的宋顺帝刘准赶下台时,哄他说只是要给他换个地方住而已。刘准年纪虽小,却已知噩运难逃,哭着说:“唯愿后身生生世世不复在帝王家!”两个月后刘准被杀,年仅十三岁。
自此之后,汉室宗亲里也再无一人称王称孤荣登天子宝座。经考证,五代十国时期的后汉刘知远、北汉刘崇(刘知远胞弟)、南汉刘岩之辈,只是假借汉室威名装饰门庭以求获得百姓支持,从而达到国运长久之目的,并非汉室余脉。
为争皇权趋之若鹜,命丧黄泉方才悔悟,叹哉!悲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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